只用了5年,紅茶“金駿眉”從問世到問鼎,這是一個奇跡。
而更為奇跡的是,曾經(jīng)專供外銷的正山小種紅茶,因“金駿眉”效應(yīng)而成功撬開了內(nèi)銷的大門,兩年前還在專心致志銷售巖茶的武夷山人,不約而同地在自己“大紅袍”、“老樅水仙”和“肉桂”的招牌上,恭恭敬敬地添上“金駿眉”和“正山小種”的名號——有著近500年歷史的武夷紅茶,卻因為一新成員的加入才享受到一份遲到的尊崇,它該喜極而泣呢?還是該五味雜陳?
“金駿眉”是一種怎樣的紅茶?是什么樣的力量催生并催熟了它?一種商品,如何附著了如許的江湖恩怨與人性糾結(jié)?
這真不是一句簡單的“從前”就能開始的輕松陳述。
一
“就像喝了蜜一樣”,北京人閻翼峰這樣形容喝第一泡“金駿眉”時的感受——這更應(yīng)該是一種描述,因為他接著補充說,“我說的蜜可不是那些個超市能買到的蜜,而是武夷山特有的冬蜜,這種蜜不僅不太甜,甚至還有那么一絲苦味兒,但香!是那種沁人的花香與果香……”
閻翼峰是“金駿眉”的首倡者之一,按他自己的說法,他更是“駿眉”茶的命名者。
我和閻翼峰初次見面的地方有點奇怪,感覺是在一棵樹上,實際是武夷山市一家餐廳的一間孤懸的包廂,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炮樓”,閻翼峰走進“炮樓”時,桌上的餐具嘩瑯瑯一片山響,席間喝酒的人不多,閻翼峰叫了兩瓶二兩裝的“武夷王”,自斟自飲。
能在武夷山邂逅閻翼峰,于我簡直就是一種幸運。
聽說是來寫“金駿眉”的故事的,閻翼峰拍著我的肩說,“能說得清楚‘金駿眉’故事的,只有5個人:我,張孟江、馬寶山,我們仨都是北京的,當(dāng)年就是我們仨攛掇著要弄‘金駿眉’——那會兒還沒這個名兒,我們只是說要用正山的芽頭來做一種好茶——江元勛,正山茶業(yè)的老板,2005年就是在他的廠里制作出第一泡‘金駿眉’的;梁駿德,當(dāng)年江元勛茶廠的制茶師傅,第一泡‘金駿眉’就是他制作出來的!
后來,江元勛說閻翼峰的名單中漏了一個人的名字,叫孫連泉,也是北京人。
江元勛回憶說,“2006年,也就是‘金駿眉’問世后的第二年,我們廠總共制作了137斤‘金駿眉’,孫連泉一個人就買走了80多斤,全送到北京去了……孫連泉是北京茶王,如果沒有他,‘金駿眉’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紅火!
這6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比較糾結(jié)。
閻翼峰和江元勛的敘述都證實,幾位北京人中,張孟江是領(lǐng)頭的,2006年,據(jù)說是北大畢業(yè)的張孟江撰寫了一份228字的《駿眉令》,將“金駿眉”制作的理、性、術(shù)做了一簡明扼要的闡述。我抄了一份:
《駿眉令》
之理:金銀銅,明雨夏;三三見九,九九歸一;天賜駿眉落武夷,茶神嗅品不離去。
之性:清明,一芽,金駿眉,金駿眉冰,金駿眉餅;谷雨,一芽,銀駿眉,銀駿眉冰,銀駿眉餅;立夏,一芽,銅駿眉,銅駿眉冰,銅駿眉餅。
之術(shù):其一,半陰半陽晾芽青;其二,輕推重拉揉捻坨;其三,坨蓋濕布酵七成;其四,低溫?zé)o煙慢烘焙。天地人合和眉成。三工完,袋封冰之不化,眉冰成,力壓型模復(fù)焙之,眉餅成。兮,神業(yè)也。
佚士茶人、翼峰、寶山興悟
乙酉年二春
這份后來被視為文獻性的《駿眉令》最后的署名,卻沒有江元勛所堅持的孫連泉,只有張孟江(佚士茶人)、閻翼峰和馬寶山,三人的署名還分別蓋有私印。
2008年4月,梁駿德離開了江元勛的正山茶業(yè),據(jù)其自述是“受不了那個氣”,回家第二天,就和他的兩個兒子張羅著辦自己的茶廠,現(xiàn)在他是桐木駿德茶廠的總經(jīng)理。江元勛至今還記得老梁離開的日子是“2008年4月17日”,卻不記得第一泡“金駿眉”是哪天制作出來的,當(dāng)我問他是不是2005年6月21日時,他馬上就問:這是閻翼峰和老梁他們說的吧?面帶譏諷。
有一天,閻翼峰和梁駿德就“第一泡‘金駿眉’制作時孫連泉在不在場”這一問題發(fā)生了回憶上的出入,一個說:不在。另一個說:在吧?不然怎么會有第二年他跑來搶茶呢?那位就很肯定地說:當(dāng)時不在,那年的下半年跟著來了一趟,于是第二年一開春就自個兒先跑來了。
這段對話中的“搶茶”細節(jié),后來得到了江元勛的證實。
“2006年4月12日,孫連泉到了我們廠,我們是4月8日開始采茶的……后來等張孟江趕來時,那年制作的絕大部分‘金駿眉’已經(jīng)被孫總買走了,這讓他們很惱火。孫總是個通天的人,買賣做得很大,和王石是朋友……他后來把‘金駿眉’送到了北京的上層,把鄧小平的女兒鄧琳大姐請到了我們正山茶業(yè),梁駿德家里掛著的和鄧琳大姐的合影,都是他從我這里拷過去的……”
其實,在梁駿德的家里和江元勛的廠里,不僅掛著和鄧琳的合影,還有他們各自和張?zhí)旄Ec駱少君的合影,這兩位是目前茶葉界的泰斗級人物。
根據(jù)雙方的陳述,我大致做了個梳理:
2005年6月的一天,在幾位北京人的強烈建議下,武夷山桐木村正山茶業(yè)江元勛手下一位叫梁駿德的制茶師傅,以當(dāng)天下午剛剛從山上采摘的兩斤半芽頭茶青為原料,制作出了半斤左右的紅茶,這種沒有完全按照正山小種紅茶傳統(tǒng)的制作工藝來制作的新品種,被隨后命名為“駿眉”——“眉”字好理解,應(yīng)該是形容茶葉的形狀;至于“駿”字,閻翼峰說是因為制茶師傅名字中有此一字,故命名之,而江元勛不同意這種說法,堅持該字典出“崇山峻嶺”和“狀如海馬”,但同時也承認(rèn),第一泡“金駿眉”的確是梁駿德師傅做的。
閻翼峰同時算出,一斤“金駿眉”含48000個芽頭。
按照《駿眉令》的說法,用清明采的茶青做的駿眉是金駿眉,谷雨采的茶青做的駿眉是銀駿眉,立夏采的茶青做的駿眉是銅駿眉——現(xiàn)在市面上很少有“銅駿眉”的身影,梁駿德說:前面有金有銀,銅就賣不上價格了,我們給它改了一個名字,叫“小赤甘”—— 而江元勛堅持2005年第一泡茶做出來時,就把這茶命名為“金駿眉”。
這幾位北京人不僅是“金駿眉”的首倡和命名,更是這種茶最主要的市場推手,5年不到的時間,他們讓這種紅茶成為當(dāng)下中國最紅的茶。
二
梁駿德站在高坡上,眉頭緊鎖。砍毛竹的師傅不講究,滑竹道還沒架設(shè)好就轟隆隆地把毛竹往山下拉,“這也太危險了,打到人、毀了屋怎么辦?”更加糟糕的是,下山的毛竹途徑一片片茶山,好幾株正在開花的茶樹顯然被鋒利的毛竹給傷了,一片狼藉……這是梁駿德最不能看到的一幕。
每年10月,桐木村家家戶戶都開始請江西來的師傅砍自家竹山上的毛竹。
梁駿德的大兒子梁天夢告訴我,在正山小種還沒有打開內(nèi)銷市場之前,毛竹是桐木村人最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我們都有自己的茶山和竹山”,梁天夢說,今年他家——他強調(diào)說是他和他老婆、孩子一家——僅毛竹一項就有3萬多的收益,“這在以前是一筆很大的錢了”,梁天夢說這話時,他新買的那輛“現(xiàn)代”SUV正在不遠處安靜地趴著,充沛的秋陽水洗一樣讓那輛車的“香檳金”熠熠生輝。
梁天夢現(xiàn)在的身份是桐木駿德茶廠的副總經(jīng)理,他把我往他家對面的高坡上引,我們要找一個能俯瞰整個江墩的位置。
江墩是桐木的一個自然村,它和距其不遠的另一個自然村廟灣,共同組成了正山小種的原產(chǎn)地和中心產(chǎn)區(qū)。進桐木之前,閻翼峰告訴我,梁駿德家所在的江墩是一“蓮花出水”的風(fēng)水寶地,“你一定要爬到高處俯瞰江墩,你會看到周邊群山簇簇,就像蓮花瓣兒,梁駿德他們家就在那蓮花芯兒處……屋后一條清水縈繞,那是桐木溪!
我笑閻翼峰:你把老梁家給神話了。
如果說老梁家所在的江墩是蓮花芯兒的話,桐木就可以被形容成一朵蓮花,整個武夷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就是蓮花處處開——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武夷山容易被“福建化”,這座實際橫亙在閩贛交界處、綿延500余公里的東南屏障,其實是兩省共享的神仙府邸,甚至就區(qū)域面積而言,江西所轄比福建的還更大一點……“非常遺憾,江西愚蠢的棄武夷山概念于不顧”,常人在了解了這一實情之后喜歡下類似的結(jié)論,他們不知道,造成這一局面的真正原因,并非人文,而是地理。
武夷山位于北緯27°33?~27°54?,東經(jīng)117°27?~117°51?之間,山脈走勢由西南向東北,其最高峰為黃岡峰,海拔2158米,是中國東南地區(qū)的最高峰,有“華東屋脊”的稱號,與山北綿延一體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大陸板塊,而山南則斜倚著俯瞰東海與南海,在中國版圖上一片碧綠中突兀起的這抹淺棕,卓有成效地把每年冬天由西伯利亞吹來的冷空氣阻隔在北坡江西一側(cè),而每年夏天,在大平洋洋面上生成的臺風(fēng),卻把充沛的雨水,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山南福建一側(cè)。
福建武夷山占盡天時與地利,由是人和。
武夷山自然保護區(qū)的核心區(qū)域桐木其實距江西界只有區(qū)區(qū)7公里,但走完這7公里,由桐木關(guān)進入江西,你就會發(fā)現(xiàn)那里不僅植被單一,而且人煙稀少……戶籍上隸屬福建的桐木人,操的全都是贛地方言,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都聲稱自己的祖先從江西而來,梁駿德家里收藏的一套族譜,清楚地記錄著他的祖先在500多年前從武夷山的余脈、江西龍虎山下的貴溪遷居江墩。
梁駿德本是江姓子弟,由于爺爺入贅梁家而隨了祖母的姓氏,算起來,他和廟灣的江元勛應(yīng)該是同宗兄弟。那天在正山茶業(yè)我采訪江元勛時,江還特別說明,梁駿德的親兄弟至今還在他的廠里工作——遙想當(dāng)年,他們共同的祖先來到桐木時,肯定是被隔山兩重天的景觀所吸引,既能享天地之福,又可解思鄉(xiāng)之苦,所以把根扎這兒了。
車過皮坑,梁天夢告訴我們,進入桐木地界了。由星村到桐木的809縣道被今年6月的一場山洪所毀,已是深秋10月了,依然還襤褸模樣,好在沿途的景色宜人且誘人,攝影師頻頻要求停車拍攝,山高谷深,石白水清……
資料上說,桐木的森林覆蓋率高達96·3%,“據(jù)調(diào)查統(tǒng)計,區(qū)內(nèi)森林植被類型主要有常綠闊葉林、針闊葉過渡林、常綠落葉闊葉混交林、針葉林、中山矮曲林、中山草甸等11中,有低等植物840種,高等植物267科1028屬2466種,其中列入《中國植物紅皮書》具有較高科研價值和經(jīng)濟價值的珍稀瀕危、漸危植物及屬中國國家重點保護的野生植物有104種。(何建源主編,《武夷山研究·自然資源卷》)
植被豐富,自然野物就多。
我們下榻的地方叫黃岡山莊,早上起床,一群猴子已經(jīng)在窗外翻騰奔越,它們扼守著桐木溪上的石橋要吃要喝;那天從廟灣回住處已是深夜,車外突然閃過一對燈泡似的眼睛,司機是當(dāng)?shù)厝,見怪不怪,告訴我們那僅僅是一只出來覓食的果子貍;攝影師正對一潭被山色氤氳的碧水狂摁快門,身邊草窠里卻突然飛出一只長尾雉,嚇了他一大跳……閻翼峰告訴我們,在桐木的掛墩村,有一種十分珍稀的蝴蝶,世界上只有兩只這種蝴蝶完整的標(biāo)本,一只被大英博物館收藏,另一只在福建博物館里。這種蝴蝶的標(biāo)本之所以難得完整,是因為它生性剛烈,一但被網(wǎng)撲住,就立刻把自己的一對漂亮的蝶翼給撲騰碎掉。
如此生態(tài),為桐木出產(chǎn)好茶做足了鋪墊。
首先,桐木的茶園不需要噴灑農(nóng)藥,因為生物鏈完整,各種害蟲的天敵很多;其次,它也沒法用化肥,因為桐木的茶園都是散落的,4000多畝茶園均分布在海拔700~1200米左右的山體下部或峽谷地帶,或在崖畔,或在澗底,絕大部分呈野生狀;最后,桐木的茶樹和其他植被是一種共生的關(guān)系,近蘭則芳馨,近竹則清冽……據(jù)說這點是桐木以外的茶葉無法復(fù)制的,在其400多年的歷史中,正山小種因此一直都散發(fā)著一種迷人的獨特清香。
所謂“正山”,特指武夷桐木,桐木以外,蓋稱“外山”。
三
江元勛說過一段往事,2006年,他把當(dāng)年做好的“金駿眉”送到他的老師張?zhí)旄O壬艺埶穱L時,張?zhí)旄S靡环N責(zé)備的口吻問他:這樣的茶你準(zhǔn)備做給誰喝呀?無獨有偶,閻翼峰也提到有一次張孟江對他說:你就折騰吧!總有一天你會自己也喝不起這茶的。張?zhí)旄5脑O(shè)問現(xiàn)在有了答案:喝“金駿眉”的人非富即貴,喝的人不買,買的人不喝。張孟江的預(yù)言也兌了現(xiàn),閻翼峰說:我真的喝不起這茶了。
“48000個芽頭,得從散落在各處的茶樹上一顆顆采下來,的確有些變態(tài),這么一想‘金駿眉’多少錢一斤都是不貴的!
據(jù)說今年“金駿眉”的茶青最高賣到了每斤900元,5斤芽頭才能做1斤“金駿眉”,僅原料一項,每斤“金駿眉”就已接近5000元。閻翼峰說一故事:桐木有一老漢,清清白白了幾十年,某天早上,爬起來把鄰居家茶園里的芽頭給摘了……這事驚動了警方,老漢被請進了派出所,警察看那老漢年事已高,又是初犯,把他給放了,沒想到這老漢從派出所回來后把自己反鎖在屋里,7天不肯出門見人,說臊得不行。閻翼峰說:如果那老漢真沒走出那屋,我就要寫一篇文章,叫《帶血的“金駿眉”》。
當(dāng)類似的人性糾結(jié),就像春天里茶樹的芽頭一樣一顆一顆在桐木村冒出時,閻翼峰們會不會有一種打開“潘朵拉魔盒”的感覺呢?
“金駿眉”甫一問世,就出現(xiàn)“搶茶”這樣的江湖恩怨,在其走紅市場之后,類似的伎倆更是推波助瀾,每年春茶開山,很多經(jīng)銷商就帶著現(xiàn)金涌進桐木,他們直接找到茶農(nóng)的家里,全程跟蹤每一泡“金駿眉”的采摘與制作過程,如此一來,茶青的價格被競價哄抬,陰差陽錯地讓茶農(nóng)成為最大的受益者。而更不講究的做法,則是直接從外地采購茶青,或干脆在外地加工“金駿眉”,最后悄悄地運回桐木村精選、打堆、包裝上市。
在桐木,我們邂逅了一位叫張金華的福州茶商。
張金華是駿德茶廠的福州總經(jīng)銷,有一天,他的店里來了位推銷商,聲稱手里有“真正的‘金駿眉’”,張金華就叫來人把茶葉拿出來沖一泡,“我一喝,有一股老梁的味道,就對他說:這茶不是你自己做的……他后來承認(rèn),他的確是從老梁家拿的貨,然后換了自己家的包裝!睆埥鹑A告訴我們,同樣的茶青,不同的師傅制作會產(chǎn)生不同的味道。
我們后來在正山茶業(yè)采訪時,該廠的茶藝師特意將梁駿德制作的“金駿眉”、外山“金駿眉”和他們出品的“金駿眉”同時沖泡,讓我們分別品嘗……彼此差異,就連我們這樣的外行也能品出,至于孰優(yōu)孰劣,一干“飲驢”卻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枉費了“正山堂”茶藝師的一番心機。
我后來對那位茶藝師聊心得:“金駿眉”有工藝、有市場、有文化,卻沒有標(biāo)準(zhǔn)。
梁駿德有次說故事:有一客戶帶了泡“金駿眉”來他家,說“我這個才是真正的‘金駿眉’”,老梁問他為什么這樣肯定,那人說:我這個是金黃色的,真正的“金駿眉”就應(yīng)該是這樣的。老梁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同時沖泡兩包不同的“金駿眉”,結(jié)果如何呢?那人最后說:別泡了,我的是假的。老梁說:不能說是假的,因為都是茶葉的芽頭做的嘛!只是你那是外山的,我是正山的。
梁駿德的故事,證實了我的那點心得。
據(jù)說張孟江當(dāng)年撰寫《駿眉令》的初衷,就是防止“金駿眉”的制作工藝被少數(shù)人所壟斷,他把《駿眉令》復(fù)印了16份,分發(fā)給了桐木的16家茶農(nóng)。他沒有料到的是,自己的這一善舉,會成為日后“金駿眉”亂象的隱患。
2009年,張孟江寫了一篇博客,曰:地有其運,水土有情。數(shù)百載前,夷出茶王“小種”之品,因商邪、外山充濫等因而滅。其真品的小葉種茶數(shù)已廖無幾棵,現(xiàn)荒生于麻粟山坳之中。乙酉年,天地人和合,夷又出“金駿眉”等茶中王者。僅四個年頭,“金駿眉”又遭史運。良知者疾呼:“……金駿眉毀了”。莫急,莫慌,莫嘆。惜不如今,有史為鑒,夷茶商、茶農(nóng)中必有“巖上采,巖廠做,巖內(nèi)賣”之正本者。所做真品,其夷茶之巖韻,異地仿品,難以替代。
據(jù)說業(yè)內(nèi)關(guān)于“金駿眉”爭論的焦點,目前集中在“它究竟是正山小種紅茶的一種,還是一種新的制作工藝”——如果說是前者,那就意味著它是武夷山保護區(qū)內(nèi)特有的地理標(biāo)志產(chǎn)品,外山所產(chǎn)皆為假冒;如果是后者,僅僅是一種新的制作工藝,那就意味著不具有原產(chǎn)地保護的特征,可以有正山“金駿眉”,也可以有外山“金駿眉”。
從張孟江的那段文字看,“金駿眉”應(yīng)該屬前者,是特定的地理條件下出品的最頂級的正山小種。
閻翼峰現(xiàn)在喜歡說:我看著去桐木的路由土路鋪上柏油,我看著桐木的房子一棟棟由板壁房變成小洋樓,我看著桐木人由騎摩托改開汽車……他似乎想通過類似的羅列來尋找某種平衡。其實,這樣的社會變遷顯然更容易為主流話語所接受,《福建日報》的一則通訊就報道說:“金駿眉”這一高端紅茶的橫空出世,不僅徹底改變了桐木村,也徹底改變了正山小種在國人心中的地位,在這種紅茶銷量逐年攀升、價格逐年上漲的同時,“茶農(nóng)幾乎家家戶戶都購置了小汽車”。
這則報道透露,2009年正山小種原產(chǎn)區(qū)種植面積已擴大到近萬畝,產(chǎn)值逾2億元。
如果這一披露是真實的,那就意味著在“金駿眉”問世之后,在逐利大道上走得風(fēng)生水起的桐木人,開始學(xué)著外山人的做法,把原來零零星星的茶園規(guī)模化和人工化,“金駿眉”所宣揚的高山野茶品質(zhì)將因此大打折扣。
四
聲稱已經(jīng)喝不起“金駿眉”的閻翼峰現(xiàn)在改喝“金小種”——據(jù)說1斤“金小種”是從100斤正山小種里精選出來的,名副其實的“百里挑一”——這位北京爺兒有把高沫喝成毛尖的范兒,想起他說的“水芽”的傳說,你會覺得他已經(jīng)很低調(diào)了。
閻翼峰說:“金駿眉”一水的芽頭你覺得變態(tài)吧?還有更變態(tài)的呢!當(dāng)年有皇帝老兒專喝那水芽做成的“龍團”,什么叫“水芽”?就是把頭春里剛冒出的芽頭采下,放在清泉里泡著,等那芽頭的兩片嫩葉被泉水泡開了,就把最里面的芯兒給取出來,這就是“水芽”,傳說當(dāng)年整個武夷山地區(qū)一年只產(chǎn)15侉這樣的“水芽龍團”,一侉就這么點大——閻翼峰大拇指和食指一碰——中間有一孔,皇帝老兒就把那15侉“水芽龍團”用錦繩給串著,吊在腰間,遇到寵臣,皇帝一高興:來,賞一侉!這就跟得了塊封地一樣……
閻翼峰說得活靈活現(xiàn),“金駿眉”可算找著典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