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袍的名貴,可用“天下誰人識君面”來形容。當(dāng)主人把他唯一的一斤大紅袍打開包裝,鄭重泡來的時候,除了內(nèi)心有一些感動,我竟絲毫也沒有覺察到有什么不妥之處。
我喜歡喝茶,是喜歡喝茶的心境,對茶本身,卻沒有特別的要求。總是以為喝茶是要心情和心境的,最好是雨天,臨窗,焚香,間以絲竹,三二知己,所以喝茶在平常生活中是一種奢侈。
最早喝的茶,是家里自制的。每年的清明谷雨前,母親會在凌晨上山采些新葉(山上有一些茶樹,沒有人照管,零零星星地散落在大山懷抱里,日月風(fēng)云,自生自滅著),在做飯的鍋里用微火烤,然后趁熱揉,壓,搓,然后在太陽下曬干,裝罐子里。大部分會被母親賣了,以作我的學(xué)費(fèi),一部分用來送親朋好友,只有一小部分留下來,也是用作招待客人的。有一次家里沒有人,我偷偷的泡了一杯,坐在窗前的桌子邊,低頭看葉在水里沉浮,舒展,淡淡的綠意清清亮亮,淡淡的清香氤氤蘊(yùn)蘊(yùn);抬頭,窗外是鄰家的屋脊,屋脊上的藍(lán)天,藍(lán)天飄著的白云,還有白云下兀自挺立的兩棵銀杏樹的梢,沒有葉,無比的清朗……那年我最多十歲,那些茶葉,就象是神奇的精靈,讓我小小的心靈充滿了寧靜和喜悅,還有很多的幻想。
長大以后,一直喜歡著龍井和菊花。喜歡它們在透明的茶具中緩緩的舒展,開放,心也慢慢放松并漸漸地沉醉,沉醉于一本書,沉醉于一段音樂,沉醉于月光下三兩好友的傾心暢談。我的世界很小,關(guān)于茶,只知道有紅綠之別,喝過袋泡的紅茶,卻始終不喜歡;自然也聽說過功夫茶,但一看那“功夫”兩字和茶樓的門面和一溜的茶具,遂敬而遠(yuǎn)之了。所以,我其實(shí)是個不懂茶的人。
直到有一天,我擁有自己的電腦,在網(wǎng)絡(luò)的世界里撞進(jìn)了聞香品茗,并且遭遇了一位茶客,才知道,茶和茶人的世界是如此的多姿多彩;最終發(fā)現(xiàn)我對茶,對人,對生活,是如此的淺薄和無知。
烏龍茶是所有的茶類中,最有韻味的。茶人喝茶,品的不但是茗的色香味韻,更是人生況味得失喜樂苦。但是,喝茶的人,卻只會淡淡的說:喝茶去!一壺在手,一茗在口,所有的苦樂,順喉而下,一樣的茶,甘澀自知啊。也或者,烏龍茶喝得多了,久了,漸漸的把茶當(dāng)成了一種精神,不離不棄,我行我素。壺里有乾坤,茶中有真情,壺不我欺哉!茶不我欺哉!
大凡喝茶的人,尤其喜歡和同好對喝。有一天在帖子上看到一則茶會消息,意在誠待同好。我不好茶,但我好奇。周末,我猶豫了一天,把平時聊天的記錄看了又看,把自己的心情審視了又審視,我不明白,是茶吸引了我,還是喝茶的人吸引了我,還是聊天的記錄給我的疑問需要一個答案,反正,我坐上最后一班車,沒有告訴家里的任何一個人,去赴神秘的茶會。
夜色漸濃,雨瀟瀟地下,透過玻璃門可以看見路燈下的雨線,斜斜的,一絲一絲,綿綿不絕。赴會的人不多,除了遲到的我,就是一位臺灣客了,其本來就是茶店的客人。他帶的那把壺,壺嘴是公雞的頭,據(jù)說,那把壺跟了他二三十年,而他最好的是烏龍茶。那么經(jīng)這壺的烏龍茶,到底有多少呢?!茶資又值多少呢?!沒有算過,他淡淡的說,一邊用布輕輕地摩挲著他的壺。又把他隨身帶的一張照片也拿了出來,照片上是一個老頭和一些形態(tài)各異的壺,在他的指點(diǎn)下,才知道那是十二生肖壺,很珍貴的,他的那只,就是其中之一。我想,我一直帶在身邊的是我愛的人的照片,而他,二三十年,帶在身邊的卻是那只壺,和壺們的照片!主人也把他的寶貝壺們一一拿了出來,很興奮,告訴我,如何鑒別好的壺,從制作工藝講到如何養(yǎng)壺,最后說,其實(shí),壺不在好壞,而在于養(yǎng),就象養(yǎng)兒子一樣。又說到那些壺的來歷,一只心愛的壺,樂在于求啊……我似懂非懂,在我的生命里,沒有什么東西影響過我太多,一切都是要來便來,要去便去,喜歡過很多東西,都沒有長性,所有的喜惡,已經(jīng)隨風(fēng)飄去,在生活之外了!如果說非要有什么特別的,也許在我的心靈深處,有著一絲未瞑的渴望,渴望著童話般的一塵不染的美好情感,渴望人與人之間意氣相通坦誠相見。這和壺有關(guān)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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