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望衡(來源:武夷山資訊 )
天色已是不早了,才坐過竹筏又游過武夷名人館的米歇爾教授興致勃勃,毫無倦意。陪同的范君說,要不,我們再去參觀一下“大紅袍”,何如?米歇爾說,Good。范君是當(dāng)?shù)厝耍湟纳降恼乒嗜鐢?shù)家珍。
車子駛?cè)胍粭l山谷,在略略開闊地停下了。我們步行進(jìn)入一條更小的峽谷,我們神往的茶神“大紅袍”就在這峽谷中。這峽谷有何出奇嗎?表面上看,它與別的峽谷沒有什么區(qū)別,但是,只要稍稍用心,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特異之處。這峽谷的寬度一直保持在七、八米左右,兩旁多為渾圓的石山,高聳入云。黑色的石壁裸露著,山頂則樹木蒼翠,透出一份精神氣來。谷的一側(cè)有小溪,溪水清澈,游魚可數(shù)。
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石壁上刻有三個大紅字,“不見天”。怎么是不見天?原來石壁下有一小塊土地,種著幾棵茶樹。這茶樹由于緊挨石壁,終年處于陰涼之中,近天而難以見天。米歇爾問,這是大紅袍嗎?范君說不是。米歇爾問,離“大紅袍”還遠(yuǎn)嗎?遠(yuǎn)著呢!范君故意說,其實是不遠(yuǎn)了。米歇爾毫不在意,說,沒關(guān)系,我行。
是的,米歇爾也真行。上午登天游峰,他走在最前面,很快登上山頂,同行的年輕人竟落在他的后頭。米歇爾是美國某著名大學(xué)研究機(jī)構(gòu)的教授、世界上著名的園林史專家。他對中國文化情有獨鐘。這次來中國參加國際會議,會后特意選擇廬山、武夷山、黃山這條路線,主要是想沿途考察白鹿洞書院、滕王閣、鵝湖書院、武夷精舍、紫陽書院、屯溪民居等。一般的歐美學(xué)者都愛咖啡,他卻更愛喝茶。上午在天游峰頂喝過“大紅袍”,自然更想一睹“大紅袍”的真容了。
我不是第一次參觀這“大紅袍”了。我知道,這“不見天”景觀可以看作“大紅袍”景觀的引景,舉世罕見的奇觀就要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了。
果然,不幾步,我們眼前出現(xiàn)一片開闊地,這是一個圓圓的小盆地。好些游人在此駐足,不消說,這就是令人神往的“大紅袍”的家了。此地名為“九龍窠”,意是周圍群山環(huán)抱,如九龍護(hù)珠。盆地中有一畦畦茶樹,清碧如玉。米歇爾問,是這嗎?范君說,不是。說著,手指石壁。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只見對面高大的石壁中部有一略略凹進(jìn)的地方,長著六株茶樹。其中有三棵比較地老,顏色蒼翠,有三棵色彩略淡。六株茶樹虎虎有生氣,團(tuán)合成一塊碧玉,鑲嵌在這灰色的崖壁上。一絲晚霞透過云層射了過來,為茶樹鑲上一道金邊,熠熠生輝。一陣風(fēng)起,暮靄從峭壁上輕輕拂過,茶樹身上多一條似有似無的白色紗巾,絢麗中又見飄逸。
范君說,這就是“大紅袍”。這茶樹到底有多久的歷史了,沒有人說得清。無疑它們是茶樹中的彭祖了。說是茶神當(dāng)之無愧。由于處于這樣一個極為特殊的地方,六棵茶樹上采的茶,味道與眾不同,特別地香,特別地濃,特別地醇,飲后讓人余香滿口,回味無窮。此茶產(chǎn)量不高,一年不過一兩斤,過去,自然只能是皇上享用的珍品了。
米歇爾問,我們上午喝的“大紅袍”是這茶樹上采的嗎?范君說,不是。母樹大紅袍產(chǎn)量太少,一般人難以喝到。1992無性繁殖“大紅袍”成功,這種茶也稱“大紅袍”。上午我們喝的是這種茶,它的味道與真正的“大紅袍”差不多。
久久地仰望著那高高在上的緊貼石壁長著的茶樹,一種神秘的感覺油然升上心頭。真是山川有靈,造化有意,將如此神物賜給了武夷山,而且將它安排在這樣一個地方,可以仰觀,卻不可褻玩,讓人既感到神圣,又感到親切。
暮色四合,游人散盡,歸鳥投林,蟬聲噪晚,大紅袍變得有些模糊了,霧靄中,一團(tuán)團(tuán)綠影綽綽約約,似是婀娜多姿態(tài)的仙子。谷內(nèi)有一四壁敞開的簡易茶館。進(jìn)入茶室,發(fā)現(xiàn)老板已經(jīng)回家,范君說他帶有大紅袍,我們自己沖泡吧。
一會兒,茶沖好了,一股白氣裊裊升起,香氣氤氳。我們舉著茶杯,向大紅袍致意。不知何時,月亮升起,清朗的月色中,大紅袍的輪廓略見清晰,更是秀雅,亦愈發(fā)神秘了。
清茶入口,神清氣爽,詩意襲了上來,我隨即向同行的小徐要了一張紙,寫了下來:
暮色四合九龍巢,
茶香氤氳蟬聲噪。
綽約綠影仙子意,
一杯親對大紅袍。
寫畢,與米歇爾同從美國來的博士小吳將它譯成英文,講給米歇爾聽,米歇爾連連說,Good。小徐則發(fā)現(xiàn)我將“窠”寫成“巢”了。我說,糟了,我這是用的“巢”字韻呀,可沒有辦法換字。范君說,沒關(guān)系,“巢”與“窠”同意,寫詩與品茶一樣,講究空靈,重在精神,重在想象,茶之美與詩之美都在欣賞者的自鳴得意!在精神的自我徜徉之中,哪還管它“巢”啊“窠”啊的?說得也對。我們津津有味地說著,米歇爾問,你們說什么,我們覺得難以翻譯,沒有應(yīng)答,都笑了,米歇爾一頭霧水。
別看茶只是一種飲料,卻是人類文化的一部大書。全世界的人都飲茶,各種茶味道不一樣。茶的制作、飲用別致地體現(xiàn)了某一個民族的智慧、個性。中國是茶的故鄉(xiāng)。談到中國,人們總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中國茶。茶有茶道。茶道傳到日本,高度地形式化、精致化、美學(xué)化了。我去年訪問日本,去日本的茶館喝過茶,那種講究讓人嘆為觀止。茶道與茶藝相關(guān)而有別,茶道可體現(xiàn)為茶藝,但茶道不只是茶藝,茶的真正精神其實是既可寄寓在茶藝之中又須超出這茶藝之外的。飲茶既是一種高貴的藝術(shù),更是一種玄妙的哲學(xué)。中國雖然是茶道的故鄉(xiāng),然中國人更多地卻是在茶的內(nèi)在意蘊(yùn)上、飲茶的精神享受上下功夫,也就是說重的是道,至于藝,中國人就有點隨便了,這點于日本人似是有些慚愧。我們在這九龍窠飲茶,面對著的是大紅袍,茶藝許是談不上,但精神上極為快樂,有些飄飄然了。進(jìn)入道的境界了嗎?我不知道,也許。
正在茶香中陶醉著,米歇爾忽然提出一個問題,這茶樹的名字很怪啊,為什么叫“大紅袍”?范君說,這里有一個傳說,相傳,有一書生進(jìn)京趕考,途經(jīng)此處,忽然暈倒在地,天心禪寺的方丈用一碗茶給他喝。喝了這茶,這書生精氣頓生,霍然而起。方丈將他扶進(jìn)寺內(nèi),讓他住了兩天,每日都用這茶給他喝。書生的病好了,問這是何茶,方丈手指巖壁上幾棵茶樹。書生進(jìn)京得中狀元。榮歸時,特意將皇上賜的紅袍披在茶樹身上。
這當(dāng)然是傳說,但茶確有極好藥用功能。陸羽《茶經(jīng)》云:“茶之為用,味至寒,為飲最好。精行儉德之人,若熱渴、凝悶,腦痛,目澀,四肢煩,百節(jié)不好,聊四五啜,甘露抗衡也。”
當(dāng)然,茶之可貴,不只在養(yǎng)身治病,更在怡神悅性。一壺香茶,三五好友,明月在窗,詩書在手,直是人生最為美好的境界,故歷來文人墨客愛茶也。但茶既可至尊至貴,也可至輕至賤,尋常人家,普通百姓,雖然飲不起香茗,也品不出其中妙道,然大碗粗茶,咕嚕喝下,亦全身通泰,精力倍增。中國人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這茶于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富人家如此,窮人家也如此,可見茶之親民。
茶之普遍地受到人民的尊崇,也許更在這里。中華民族重神,更重圣。圣不一定神,但圣親民,于是,中華民族總是將圣說成神,又總是將神落實到圣。茶近圣,因為它親民。
茶族中,這大紅袍生奇異之地,具特異之性,成卓異之業(yè),構(gòu)神異之境,不愧為茶族中至神至圣至尊者也!
至神至圣至尊難免遠(yuǎn)人,然大紅袍又是這樣的平易溫馨親和:蔥俊的綠葉,透亮的紅汁,迷人的清香,讓人親,讓人愛,讓人美,直欲與之同伴終生,無時無刻。
。愅,武漢大學(xué)哲學(xué)系教授、美學(xué)專業(yè)博士生導(dǎo)師、武漢大學(xué)景觀文化研究規(guī)劃中心主任,其創(chuàng)立的“境界本體論美學(xué)”被譽(yù)為中國美學(xué)新的一派,是中國環(huán)境美學(xué)研究的重要開拓者。出版有學(xué)術(shù)專著二十余部,海外出版專著六部。1992年起享受國務(wù)院特殊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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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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