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即將抵達武夷機場的時候，舷窗外原本的漆黑被突如其來的天光點亮。朝外看，夜色中的大王峰和玉女峰竟看得一清二楚，連同九曲溪，也在莫名的燈光中泛著幽幽的光。這是第一次從空中俯瞰山的夜景。
后來才知道，這是武夷山今年啟動的《印象·大紅袍》在試燈。大型山水實景秀，自首站陽朔的《印象·劉三姐》以來，落戶在武夷山已是第五站。讓人意外的是，決策方這一次并沒有采用《印象·武夷山》的通俗稱謂，而單單把武夷巖茶中的大紅袍捧了出來。
顯而易見的是，武夷山除了世界自然、文化雙遺產(chǎn)的顯貴身份之外，更希望讓世人知道，其實自己還是一座茶山。探訪武夷巖茶的秘密，因此成為此行的重點。第二天，九曲溪漂流的時候，為我們撐筏的“艄婆”是武夷山赫赫有名的游大姐。9.5公里的九曲溪，90分鐘的游歷，幾乎是在游大姐妙語連珠的詼諧段子里度過的。世人將太多溢美之辭獻給了玉女峰和天游峰，而令我癡迷的則是四曲。四曲的臥龍?zhí)�，是整個九曲溪中水位最深的地方，達38米，原本翠綠嬌嫩的溪水，在這里凝成濃墨的深色，恰似由綠茶到烏龍茶的顏色轉(zhuǎn)變，喜歡《西游記》的朋友應該知道，這里就是劇中小白龍“白龍出澗”的地方。臥龍?zhí)渡系拇蟛胤逖卤谏希�能看到凌空入崖的石棺，歲月風霜之后已然殘��；而原本颯紅的丹霞石壁，也在日曬雨淋之后，變成了現(xiàn)在“紅得發(fā)紫、紫得發(fā)黑”的濃黑色，更接近了中國潑墨山水中的蒼茫意境。游大姐說，四曲的南岸還有御茶園的遺址。輕描淡寫的一句介紹，勾起了我前去探秘的好奇。
到了御茶園才知道，這里和九曲溪其實只隔了嶂巖、仙巖和云巖，每天無數(shù)游客信舟而下，卻不知咫尺之外就有勝跡。遺址所在之處四面皆山，中有谷地，當?shù)夭柁r(nóng)稱之為“茶洞”；也就是說，茶洞其實不是洞，而是地質(zhì)構(gòu)造上類似盆地的秘境，往往僅有山巖之間的狹窄入口可以出入，因此稱為茶洞。茶洞使武夷巖茶有了特殊的生長環(huán)境，而在如今修葺一新的御茶園茶樓里，茶藝師捧上的大紅袍，細品起來，真覺得會有巖石的些許苦澀味，到了三四沏之后，苦澀味消退，轉(zhuǎn)而呈現(xiàn)山林露水的甘甜。為了恢復御茶園的盛況，武夷山已經(jīng)復建了拜發(fā)殿、清神宮、宴嘉亭、碧云橋，當年就有的通仙井仍然山泉汩汩。春茶冒芽，茶農(nóng)自然最先嘗到春意，因此拜發(fā)殿原來叫做“第一春”殿，很有詩意。
如果要在武夷群山里尋找最有傳奇色彩的古茶樹，大紅袍景區(qū)是必須要去探訪的圣地。其實，即使把大紅袍景區(qū)更名為“六棵樹”景區(qū)，相信也不會有太多反對的聲音，絕大多數(shù)游客盤桓于此的唯一目的，就是觀瞻6棵有著300多年歷史的大紅袍母樹。茶道中人大多知道，中國茶葉拍賣的最高紀錄就是由這6棵大紅袍母樹創(chuàng)造的，20克賣了20.8萬，折合520萬元人民幣一斤。不過，當你看到攀附在九龍窠崖壁上的6棵母樹時，或許會有些失望，它們并不高大，并不參天，甚至在崖壁其他瘋狂生長的草本植物面前顯得有點嬌弱。憑目測，每株母樹的高度僅有1米出頭，而且6棵樹“密不透風”地環(huán)抱在一起，很多游客在用手指點來點去，數(shù)出來的結(jié)果往往還會少掉一兩棵。
游覽中，武夷山茶葉學會理事長王琪明介紹說，武夷巖茶的制作技藝，如今已經(jīng)成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遺產(chǎn)項目，“巖茶的品質(zhì)，和武夷山的地質(zhì)、水體構(gòu)造有很密切的關(guān)系。武夷山是典型的丹霞地貌，主要的成分是紅色砂巖，質(zhì)地比較疏松，這就使得茶樹可以見縫插針，攀附生長在巖壁上。而且，從山頂流下的山泉和露水可以滲透到巖壁的縫隙處，這也為巖茶提供了豐富的水源和礦物質(zhì)�！边@與陸羽在《茶經(jīng)》中講述的“茶上者生爛石，中者生礫壤，下者生黃土”很一致。最難能可貴的是，由于武夷山群峰林立，從而形成了獨特的光照條件；站在九龍窠前，明顯感覺到陽光撲朔迷離，角度時時變化，日光輪轉(zhuǎn)之際，既為茶樹提供光照，又有山巖適時遮擋，不至于被強光所灼，6棵大紅袍母樹的天價品質(zhì)，完全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jié)果。
大紅袍母樹如今已經(jīng)停止采摘，進入全面的保育。大紅袍母樹所在的山谷縱向綿延幾里，兩側(cè)險峰峭立，寬不過幾十米。就在這條狹長地帶里，由大紅袍母樹嫁接而成的二代、三代茶林早已蔚然成林，如同溪流一樣汩汩而下，形成一道傳承有序的“茶溪”�，F(xiàn)在武夷山當?shù)厥忻嫔纤苜I到的上品大紅袍，大多出自這條“茶溪”。
除了大紅袍母樹，王琪明還推薦我去位于武夷山麓的下梅古村看一看，“那里是晉商萬里古茶道的起點�！痹谖湟娜说难劾�，萬里茶道和絲綢之路、茶馬古道一樣，是久負盛名的貿(mào)易通路，這條通途全長5150公里，從武夷山區(qū)經(jīng)山西一直連接中俄邊境的商貿(mào)城恰克圖，而武夷山區(qū)的茶路起點則在下梅村。
這是一座肆意生長的閩北小村。村口的海報將鄒家祠堂和喬家大院的圖片擺在了一起，傳遞的信息不言而喻。其實，喬致庸和本地大茶商鄒家之間究竟有沒有直接的貿(mào)易往來仍然有待研究，但村里打著四色牌的老人卻很清楚地告訴我，祖上確實和來自山西榆次的晉商有很大的買賣，也使得梅溪邊默默無聞的小村一時間成為南北商賈云集的地方。
南街和北街是下梅村里兩條平行的老街，中間隔著一條約莫10米寬的人工運河。兩條老街像兩條平行的游龍，成為當?shù)厝似綍r休閑娛樂的主要場所。老街上架著廊棚，因此不用擔心下雨，記得去鎮(zhèn)國廟里拜拜菩薩，里面坐著幾位拈香的老婆婆，并不細滑的紙面在她們手里被揉搓成寶貝，紙里裹些松香，搓的時候老婆婆嘴里念念有詞，那是很誠心的念經(jīng)。一捧香拿出來，真是美麗，簡直是一捧俏麗的手捧花，香面上的紙團顏色主要有白、黃、紅，代表不同的吉祥寓意。
以王家大院、喬家大院為代表的晉商大院，勝在整體龐大的規(guī)模，每一座都像是獨樹一幟的城池。下梅村里也有大宅，即以鄒家大夫第為代表的閩北院落。17世紀末，鄒家從江西搬遷至此，已經(jīng)傳承11代，是當?shù)睾蘸沼忻牟枭�。院落�?nèi)最有特點的是用來擺放蘭花及各色盆景的石梁花架。石梁長度4〜5米，因為武夷山本地山體多為砂巖，因此上等石梁大多是本地茶商從廣東購置的寶貝。大夫第的最后一進小花園內(nèi)，可以看到一株樹齡400多年的羅漢松，和老宅子同齡，枝葉桀驁張揚，毫無老邁之意。
要看真正的老樹，還得前往位于九曲溪上游大約20公里處的國家森林公園內(nèi)。和“下餃子”的九曲溪不同的是，龍鳳谷、翡翠谷、神秘谷內(nèi)的清溪還處于野生狀態(tài)，尤其值得一看的是由9個珍珠灘、18個五彩池和36個翡翠潭組成的翡翠谷，因為潭水幽藍，也被稱為“武夷九寨”。
負責巡山的工作人員告訴我，武夷宮內(nèi)兩株宋代古桂的樹齡在900年左右，他在森林公園的深處隱秘地帶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過樹齡相當?shù)墓饦�，“武夷山現(xiàn)在最需要保護的是紅豆杉，因為適合做名貴家具，前幾年盜伐的很多，有些村子村口的千年風水樹一夜之間被神秘砍伐運走，所以公園也加大了保護力度�！彼�告訴我，公園內(nèi)的紅豆杉每年結(jié)果季節(jié)滿樹紅妝，果實像櫻桃一樣漂亮�！艾F(xiàn)在大紅袍出名了，希望來武夷山喝茶的游客也可以關(guān)注紅豆杉的命運，它已經(jīng)被列為國家一級瀕危樹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