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茶遂仿巖茶樣——從兩首茶歌看烏龍茶起源地
發(fā)布日期：2010-10-25 9:54:31 訪問次數(shù)：2191
作者：蕭春雷
烏龍茶肯定是福建人發(fā)明的。但到底是安溪人、武夷山人，還是漳州人發(fā)明的，頗存爭議。爭議的關(guān)鍵是如何解讀阮旻錫的《武夷茶歌》和《安溪茶歌》。這是目前所知關(guān)于烏龍茶的最早記載。
據(jù)新編《廈門市志》：阮旻錫（約1627－1707），字疇生，號鷺島道人，為同安縣人，1655年被鄭成功聘入儲賢館為幕僚，晚年遁入空門，法號超全，隱居武夷山。他寫過一本《海上見聞錄》，是研究南明和鄭成功的重要史料。
釋超全是1685年前后來到武夷山天心永樂禪寺的。他的《武夷茶歌》，敘述了武夷巖茶的歷史和工藝，后半部分為：
“凡茶之候視天時，最喜天晴北風(fēng)吹。若遭陰雨風(fēng)南來，色香頓減淡無味。近時制法重清漳，漳芽漳片標(biāo)名異。如梅斯馥蘭斯馨，大抵焙時候香氣。鼎中籠上爐火溫，心閑手敏工夫細(xì)。巖阿宋樹無多叢，雀舌吐紅霜葉醉。終朝采采不盈掬，漳人好事自珍秘。積雨山樓苦晝間，一宵茶話留千載。重烹山茗沃枯腸，雨聲雜沓松濤沸?！?br />
詩中描述當(dāng)?shù)叵瘸春蟊海ǘχ谢\上爐火溫）的制茶工藝，茶史專家咸認(rèn)為屬于烏龍茶制法。因為表達(dá)的形式是詩歌，敘述頗為含混，容易引起歧義。
謝繼東先生前些年在《福建茶葉》上發(fā)表《烏龍茶和工夫茶藝淺探》認(rèn)為，“近時制法重清漳，漳芽漳片標(biāo)名異”和“漳人好事自珍秘”可以證明，武夷茶是漳州制茶工藝傳去的。他說清漳是漳州府的雅稱，漳芽、漳片系漳州出產(chǎn)的茶葉名稱。他解釋詩意說：漳州人去武夷山制茶，制茶方法原本秘不外傳，有天夜里說漏了嘴（一宵茶話留千載），就讓武夷山人學(xué)去了。
詩不是這樣讀的。我覺得，還有一種更合理的解讀方法：近年武夷茶很受漳州人，所以針對客戶，像漳芽漳片一樣分類；武夷茶采摘一早上，不過雙手一捧，好喝武夷茶的漳州茶客無不視為珍秘。至于“一宵茶話”云云，另有寄托，肯定不是指套出漳州人的機(jī)密。
清代漳州人流行喝武夷巖茶，史料多有記載。乾隆《龍溪縣志》謂：“靈山寺茶，俗貴之，近則遠(yuǎn)購武夷。”彭光斗《閩瑣記》記載，1766年他路過龍溪，一位當(dāng)?shù)乩先苏写し虿瑁骸案ο卵?，即沁透心脾?？壑苏嫖湟囊病！敝钡酵砬?，晉江人陳啟仁的《工夫茶》詩還以武夷巖茶為極品：“宜興時家壺，景德若琛杯，配以幔亭茶，奇種傾建溪?！?br />
釋超全后來回到廈門，又寫下一首《安溪茶歌》，也常被人誤讀，現(xiàn)將全詩引出：
“安溪之山郁嵯峨，其陰長濕生叢茶。居人清明采嫩葉，為價甚賤供萬家。邇來武夷漳人制，紫白二毫粟粒芽。西洋番舶歲來買，王錢不論憑官牙。溪茶遂仿巖茶樣，先炒后焙不爭差。真?zhèn)位祀s人難辨，世道如此良可嗟。吾哀肺病日增加，蔗漿茗飲當(dāng)餐霞。仙人道人久不至，井坑香澗路途賒。江天極目浮云遮，日向閑庭掃落花，無暇為君辨正邪?！?br />
我先串講大意：安溪的高山地區(qū)生長茶葉，當(dāng)?shù)鼐用裼谇迕鲿r節(jié)采摘，廉價賣給普通百姓。最近漳州人也開始制作武夷巖茶了，西洋船只年年前來采購，全由官方定價。安溪茶于是開始模仿巖茶，先炒后焙，工藝沒什么兩樣。真?zhèn)位祀s，人們無法分辨，世道如此，讓人感慨?？上业姆尾∪找婕觿?，只能把飲用蔗漿茗茶當(dāng)成修仙。仙道不至，武夷山的井坑香澗路途迢遠(yuǎn)。浮云蔽日，我也只好閑掃落花，無暇為你分辨正邪了。[FS:PAGE]
詩人頗為憤慨。安溪人搞假冒產(chǎn)品，仿造武夷巖茶蒙騙外國人，結(jié)果擾亂茶市，讓他喝不到真正的武夷茶。其實，1700年前后的安溪，雖然產(chǎn)茶，卻都是廉價的大路貨。修撰于1763年的《泉州府志》不客氣地說：“按清源茶舊甚著名，今幾無有。南安英山及他處所產(chǎn)不多。唯安溪茶差盛，然亦非佳品也。”安溪鐵觀音出名，是很遲以后的事。
根據(jù)這兩首茶歌，有可能推翻新編《安溪縣志》的說法：“安溪人于清雍正三年（1725年）首先發(fā)明烏龍茶做法，以后傳入閩北和臺灣?！币餐品巳珖叩绒r(nóng)業(yè)院校統(tǒng)編教材《制茶學(xué)》的類似觀點：“福建安溪勞動人民在清雍正三年至十三年（1725－1735年）創(chuàng)制發(fā)明青茶（烏龍茶），首先傳入閩北，后傳入臺灣省?！蔽湟纳皆缇桶l(fā)明了烏龍茶。
順便說一下，最早的臺灣茶也是武夷山傳去的。連橫《臺灣通史·農(nóng)業(yè)志》明確說：“嘉慶時（1796－1820）有柯朝者歸自福建，始以武夷之茶植于鰈魚坑，發(fā)育甚佳。既以茶籽二斗播之，收成亦豐，遂互相傳植?！?
